和尚娘
2020-08-14 18:46: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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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尚娘的丈夫叫鲁玉银,过五九年的时候饿死了。家里剩下一个女人和俩儿子。老大叫和尚,老二叫尿壶。为啥叫这么难听的名子呢?听说和尚娘进我们鲁家,老也不挂子。后来挂了,孩子宝贝,单挑难听的名子叫。和尚跟尿壶就活下来了。

活下来,不一定是福,过五九年爹爹鲁玉银死了,老娘又是不知道过日子的,和尚和尿壶就苦了。

好在,五九年一过,兄弟也都老大不小,陆续成家结婚了。当然,半毛钱的彩礼也没有。和尚尿壶成家各各单过,一家分三家。

和尚娘住南园,是公家弃用的一间牛屋。比后来大知识分子科学家们所住的“牛棚”差远了:没有窗户,只一扇门,伸手能摸住二檩。但是和尚娘没家具,土坯床土坯灶,又不来客,老太也将就了。

和尚娘不下地,不带孙子和孙女,时间多半用在睡觉上。和尚娘没邻居,一年到头也没有人搭理她。可是她是人,也想说话,她就一个人说。说了谁也听不清是什么,或者不打算听清她说什么。要是她说的都是难处,你敢听清吗?

但是我们这些半大小子爱“逗疯狗”,常常几人一伙,隔着水沟跟她“唻唻唻唻,唻唻唻唻”。于是她就骂。我们也不知道她骂的是什么,就“哇啦哇啦”地逃走了。

和尚娘不带孙,儿孙从来不看她。如果生了病估计都是百分之百“不治而愈”。因为直到我出门读书她都一直“还在”。

和尚娘吃什么?好像她什么也不吃。大集体,她不下地,没工分。分粮的时候就凭“人头”分一点,往往用衣大襟就抱回了。没见她磨过面,没见她种过菜。至于“买”,我跟你打赌,那是绝对没有的。

我真不知道和尚娘凭啥活了几十年。

我还小的时候,我家住在路坝(宅内通宅外的通道)头,虽然是头一户,但距离和尚娘也不近:要走一个窄窄的夾埂,过两个窄窄的路坝,并且绕一眼水井。但是不管阴晴,每到天黑,和尚娘总要来我家一趟:

“他三婶子”,老远就开始喊我娘,“我不饿,就想喝口面条水”。

仿佛在我的记忆里,和尚娘只爱喝面条水这一样儿。

可是,我家能满足她“面条水”的次数也不多。于是她又慌慌张张地去儿媳家。儿媳是我们宅上的最后一家。然后,你要没事,就可以坐等看戏了。不到十分钟光景,北半天一定会人声喧哗,骂声震天。和尚媳妇和几个狗崽联合追赶婆婆(奶奶),婆婆(奶奶)自然是落荒而逃。

这样的大戏年年演月月演天天演。也不知道“主演”怎么就百演不疲。

后来,一九七七年,我读师范走出村子,没运气再看“大戏”了。由于和尚娘在村里太不重要,我竟没有打听她是什么时候死的。七七到八一(分地)还有四年,不知和尚娘熬过没有。如没熬过,她死前至少四十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。虽然那年月红旗如潮歌如海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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